科学外史II（35）

1927年7月23、26两日，鲁迅在广州市素养局主理的夏期学术演讲会上，作念了一个闻名的演讲现金凯发·k8国际app平台，其后整理出来的文本即是那篇《魏晋风范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跟着时辰的荏苒，这篇文章成为中国当代文假名东说念主论及历史上“五石散”这种奇药的最有名的作品，也因此而避讳了不少关联的信息。

鲁迅演讲中的奇药

鲁迅演讲中奏凯波及五石散的部分不外两千字，因为演讲是面向平素公众的，鲁迅只可提供一个众人文本，不能能给出具体的历史文件出处。而为了引起听众的兴趣，鲁迅也充分老成了等闲性和真义性。

鲁迅在演讲中告诉听众，在魏晋时候，五石散是一种极其前锋的药物，君王和贵族们竞相服用，这委果成为贵族身份的一种标志。但五石散又是一种毒性很大的药物，服食之后需要作念很多怪诞的行径，才可能化解毒性，比如暴走（称为“行散”）、吃冷食、饮热酒、冷水浇身、穿宽大一稔（因服食五石散后会皮肤溃烂）等等，有的东说念主以致心境交加，还有很多东说念主毒发身一火。

如斯可怕的药物，为什么贵族们还会竞相服用呢？这个问题鲁迅莫得正面复兴。在鲁迅的演讲中，这些贵族们仅仅因为愚蠢和虚荣，才不顾性命去服食五石散，鲁迅对他们进行了令东说念主傲气的讪笑和朝笑——有点像如今挪动端互联网上的“爽文”。

由于鲁迅的地位和影响，他此次演讲对五石散的论说，在很多其后读到《魏晋风范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的公众看来，那即是定论无疑。五石散这种药物，被视为封建贵族们过着“铩羽胡闹”生存的笔据之一。

古籍中的五石散

然而，要是咱们尝试通过现有历史文件回到历史现场，就会惊叹地发现，五石散是中国古代影响最大、争议最久的药物，莫得之一。史书中对于五石散的记录和社会学材料，不错说远远超出任何其他药物。

中国自古就有以石入药的传统，“五石”之名出现甚早，《神农本草经》中有青石脂、赤石脂、黄石脂、白石脂、黑石脂，被列为“上药”，说久服不错“补髓、益气、不饥、轻身、延年”。此五石与五行、五方等不雅念精准协作，交替对应东方木、南边火、中央土、西方金、朔方水。《神农本草经》中虽未出现“五石散”之名，从不雅念来说已发其端。五石散中的五种石药，时常以为是石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

曹魏时名士何晏（行动于公元3世纪上半叶），常被视为服食五石散前锋的发起东说念主。何晏行径乖谬，《三国志·魏书·诸夏侯曹传》说他“又好色……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隋代巢元方医书《诸病源候论》说何晏是因为好色才服食五石散的：“晚世尚书何晏，耽声好色，始服此药，心加苍劲，膂力转强。京师翕然，传以相授。”何晏省略任高官，尚公主，讲哲学，是那时荣华中东说念主的前锋班头，是以他带头服食五石散，况兼又有风雅效用——《世说新语·说话》记录他自述“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苍劲”，于是贵族们奋勇跟进，都服食起来。

何晏服食五石散后若何“行散”未见记录，但史册中有很多对于服食者行散的记录，其中稀薄夸张、况兼有丰富细节的一则记录见《南史·张邵传》：“将军房伯玉服五石散十许剂，有害，更患冷，夏令常复衣。（徐）嗣伯爲诊之，曰：卿伏热，应须以水发之，非冬月不能。至十一月，冰雪大盛，令二东说念主夹捉伯玉，解衣坐石，取冷水从新浇之，尽二十斛。伯玉口噤断气，家东说念主抽堕泪噎请止，嗣伯遣东说念主执杖防合，敢有谏者挝之。又尽水百斛，伯玉始能动，而见背上彭彭有气。俄而起坐，曰热不能忍，乞冷饮，嗣伯以水与之，一饮一升，病都差。自尔恒发烧，冬月犹单褌衫，体更肥美。”

房伯玉行散情节夸张灵活，读之仿佛在看影视作品，但如斯不吉，也极端东说念主能受，他已去阴曹走了一遭。还有很多东说念主就莫得那么庆幸了，《诸病源候论》中记录了一些服食五石散而死的事例。服食中毒，虽君王也难避免，《魏书·太祖纪》记魏说念武帝服五石散后“或数日不食，或不寝达旦，懊恼群下，喜怒乖常，谓百寮足下东说念主不能信……君王人以为怀恶在心，变见于外，乃手自殴击，死者王人陈天安殿前”，他终末精神交加，39岁就死了。

服食五石散既然行散不吉，毒发致病致死也史络续书，为何还有那么多君王贵族相继服食呢？仅用贵族们的愚蠢或虚荣来证据，明显是不够的，绝大部分东说念主毕竟不能能拿我方的性命来痛快虚荣心。事情的另一面是，在史册中五石散也有很多正面记录。

提醒风俗的何晏自述服食五石散后“神明苍劲”，可能有点不异当代东说念主服用快活剂或迷幻药的情状。又如王羲之也为治病而服食五石散，他劝服后“身轻，行动如飞”。僧东说念主慧义说：“五石散者，上药之流也，良不错展期养命，归并性理，岂直治病汉典载？”连闻名高僧慧远也服食五石散。

古籍中对于服食五石散的效用，毁誉各半，进退失据。鲁迅当年演讲中只波及了很小一部分。在唐代的医学文章中，时常不否定五石散的诊疗作用，然而时常将老成力围聚到服食之后的“善后”责任上，出现了大宗救治五石散毒反作用的医方。举例在孙念念邈《备急令嫒要方》卷二十四有“解五石毒”一节，载议论医方35种。而在孙念念邈的《令嫒翼方》卷二十二中，则有“五石重生散”“五石护命散”等方及关联论说。

商议五石散问题时，值得关怀的还有闻名医籍《医心方》。此书由日本东说念主丹波康赖编撰，据书前之序，成书年份为中国北宋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4年）。编成《医心方》在那时日本文化界揣度也算一件大事，但此书永久深藏不为众东说念主所知，直到1854年方才刊印行世，再返输回中国。《医心方》以汉文写成，骨子上是大宗唐代及当年的中国医籍中内容的分类编纂。此书第十九卷的前边七节，全是对于五石散的文件。

评价五石散的贫困

在历史上，自公元3世纪五石散运转流行，对这一奇药的服食效用永迢遥在争议中，标明这个问题极端复杂。到了当代，因鲁迅那篇演讲影响极大，导致对于五石散的一般评价都偏负面，以致有的医学史课本也主要将五石散与贵族的铩羽生存议论在一说念（妄求永生、希求壮阳等等）。有的医学史文章诚然对五石散有害与否不握态度，但时常也莫得老成评价此事的复杂性。

在中国的医药传统中，五石散其实并无稀薄歪邪之处。但今天要是试图对五石散公案作出适合当代尺度的判断，仍是极为贫困的。一个容易意象的旅途，是对五石散中的主要因素“五石”进行化验和分析，然后用当代医学的表面来推测，这些物资插足东说念主体之后会发生什么响应、产生什么后果。但这种分析和推测，天然无法取代临床磨真金不怕火的论断。

按照新的《中医药法》，从2018年运转，中医“经典名方”制剂的坐褥毋庸再通过临床磨真金不怕火，要是有药企野心以“经典名方”的容貌推出五石散制剂，在法律上可能还是莫得封闭。但议论到五石散在历史上的永久争议，揣度这么的野心至少短期内还不能能取得批准和推行。五石散仍将行为一个文化史上的奇案，在学者们的论文和专著中连续被议论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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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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